1937年8月13日,日寇侵略上海的枪炮隆隆作响。有记者观察到:“战事爆发后,本市后方所感问题之最严重者,厥为难民之救济”。翌日8月14日宁波旅沪同乡会《急募救护捐公告》所言,“沪上各地居民,吾甬最占多数”。
上海五方杂处,为典型的移民城市。其中,来自宁波的“阿拉自己人”数量居多。如何妥善安置为数庞大的旅沪宁波人?在这“最危险的时候”,有誉“乡人保姆”的宁波旅沪同乡会积极奔走,完成了当年上海体量最大、持续最久的客籍难民营救、疏散行动。
紧急救援
卢沟桥事变后,上海警觉地开始未雨绸缪。
宁波同乡会也在8月初即着手“养成救护人才,从事训练,以备必要时救护同乡”。7日,同乡会号召在沪甬人报名参加救护培训。消息一出,响应热烈。短短两天后,同乡会就公告称“本会办理救护人员登记业已足额”。
宁波同乡会在沪颇具影响力?!渡虾Mㄖ尽纷柿舷允?,1909年慈溪洪斋集合数十人于上海汉口路创建四明旅沪同乡会,不久会务中断,宁波施嵋青联合同乡绅商钱达三、朱葆三等于次年4月复兴同乡会,并改名为宁波旅沪同乡会,1911年2月在四明公所成立,李征五、虞洽卿、朱葆三为正副会长。到1946年,已有会员36490人,其中工商界24386人,学界2926人。当时在沪同乡会发起或成立时都订有章程。宁波旅沪同乡会就以“团结同乡团体,发挥自治精神”为宗旨,在沪开设医院、设立学校以帮助同乡患者和教育同乡子弟,并且还开展为同乡排难解纷,传播工商业知识、救济失业同乡等事务。
“八一三”后,宁波同乡会在淞沪抗战爆发的第一时间召开救护会议,宣布成立由毛和源(大华制革厂、梅园烟厂董事兼总经理)主任、陈忠皋(创办中央、通济、太和三药房的药商)等副主任领导的救护队。全队共计200人,20人一组分为10支小队。也在指挥中枢设置随车救护、收容、供应、情报、轮船、医药等专门工作组,一体运作。
8月14日至15日,宁波同乡会救护队集中力量赴上海重点区域搜寻甬籍难民。队员们驾驶10余辆卡车到宁绍码头、北火车站等地接驳需要避难者,送往同乡会收容所。8月15日,宁波同乡会救护队10辆卡车突破日军设置在中虹桥等处的铁丝网障碍,将大量滞留虹口的宁波籍难民“载运出险”。8月20日,救护队又进一步深入局面复杂地块,派遣5支救护队前往“形势紧迫,居民尚多未获出险”的虹口部分区域,尝试解救更多难民。
被救护队救起,以及自行投奔而来的宁波籍难民,被同乡会安置到各家收容所暂住。据统计,当时宁波旅沪同乡会共在四明公所、定海会馆、宁波实业银行、慈乐里等处设立14家收容所,累计安顿8万余同乡及其他难民。
8月19日,《神州日报》记者探访位于四明公所的宁波旅沪同乡会第一收容所内,看到3000多难民们“挤在甬道的四周,地上铺着席子”,睡觉时“和棺木仅隔了一扇门”。收容所安排被收容者“每日吃两餐”,分别在10时与15时开餐,此外“十岁以下的孩子,临晚再发些糕饼”。虽然条件艰苦,但比起外面枪林弹雨、流血浮丘,收容所已然是一片难得的“净土”了。
漫漫归途
由于难民数量极大,且上海战事严峻不减,在尽力收容的同时,各慈善组织、同乡团体也纷纷着手进行难民疏散。各家的普遍思路,是将移民暂送原籍所在地避难,宁波同乡会也采用这一策略。
1937年8月16日,满载1000多人的怡隆洋行“神?!甭质焕肷虾#恕白智菜汀蹦衙窕仞男蚰?。
8月16日至9月15日间,旅沪宁波同乡会先后租用“新德”“神?!薄靶卤本薄奥砝铡钡却枭⒃诨ν?。其中不少系同乡会收容所的“整建制”转运。如8月27日,载客5000人的“马勒”轮就把黄金戏院、皇后戏院、西海影院、明星影院等4处收容所难民集中送回宁波。
丧心病狂的日本侵略者无视人道准则,以各种形式反复袭扰宁波同乡会承租、往返沪甬之间的难民客船。8月25日,日军连续4次在吴淞口武力威胁“宁兴”轮,“突然将红旗扯起,禁阻该轮开近,否则发炮”。9月3日,“神?!甭忠苍谖怃量谠庥鋈站诨?,“中流弹一枚,弹内铁片四射”。9月,日军持续“派兵舰在甬港外监视”,禁止“宁兴”“新宁绍”“江兴”等“驶出甬港”,“装载由沪避难甬之难民”。
9月15日,由于沪甬客运逐渐恢复,宁波同乡会暂停租船,转而给同乡难民“发给各船之免费船票,凭票登轮”。9月17日,同乡会再次通告在沪宁波人,之后需要回乡者可自行购买华义航业公司“恩德”轮或宁绍公司“新北京”轮船票,两船“行驶沪甬,均属平安”。“专轮遣送”工作画上圆满句号。
对于那些生活窘迫者,旅沪宁波同乡会并没有“一送了之”,而是调用一切资源,为他们筹划好回到宁波后的基本生活。10月中旬,收容在慈永里的1100余人“均属无家可归,情景困苦,故不愿回乡”。同乡会特派董心琴赴宁波,“觅一适当地点,以资设立收容所”接纳回乡难民。当月,为“遣送赴甬难民,其中无家可归者有七百余人”开辟的“被难同乡遣甬收容所”在宁波白衣寺开张。入住者由旅沪宁波同乡会“负担一应食宿等费用”。11月27日,为确保返乡难民衣食不愁,宁波同乡会再次派出乌荇舫“携带救济食品及棉衣等赴甬,以资分发救济”。1938年初,因各方担忧战事波及宁波,100余名仍无处可去的上海难民再次转迁鄞东乡间。4月底,“被难同乡遣甬收容所”终于完成历史使命。余下的100多名转移难民,被旅沪宁波同乡会“分别妥为送回乡籍”。
共克时艰
宁波旅沪同乡会的难民救济,得到了各方鼎力支持。
上海市商会积极捐助“宁波同乡会救济难民”,8月16日赠予大面包200只,19日送出包子5750只,22日再次捐献面包700只。旅居上海的国际友人也给予热切援助。9月5日,美国侨民谭弗特携“小苏打饼干一箱”来到宁波同乡会,“指给该会收容所难民备果腹之需”。许多上海宁波籍商人更是慷慨解囊,捐助遣甬收容所。12月2日,瑞茂花行、施成荪、孙孟钧等企业和个人就送去白米6石以表支援。
另一面,在沪宁波企业、商人不仅做“乡人保姆”,更秉承民族大义,以实际的救护、救济行动支持抗战大计。
1937年8月15日,宁波同乡会救护队在解救工作的紧张阶段,毅然把5辆卡车及配套人员转投伤兵救护工作。截至18日,开赴前线的救护人员已“在枪林弹雨下,救出伤兵一百六十余人,送宝隆医院医治”。同样,虽然旅沪甬人回乡运力已显吃紧,宁波同乡会还是决然拿出部分舱位分享给其他籍贯难民。8月22日发布的《为三北宁绍两公司行驶沪甬航轮运送难民启事》明确,“其欲转道浙江各县或邻近省份之难民,亦得由各收容团体出资遣送”。
9月,在日本三江公所和旅沪宁波同乡会密切协同下,1000余名旅日华侨难民搭乘“新疆”轮回国避难。27日,这批难民抵达上海,宁波同乡会派干事董心琴携带大批茶点、药品到新开河外滩码头迎接。10月,宁绍轮船公司将沪甬线“票价略为增加”带来的13700余元盈利“捐充中国红十字会上海市救护委会第十七伤兵医院经费”。12月8日,宁波同乡会鉴于上海难民大多吃不上米饭,特地“向宁波采办甬米二百石”,“均系上白本米”,捐献给南市安全区,由饶家驹安排分发,“以供难民掺食”。
截至1937年11月,经由宁波同乡会送出的上海难民“已满十六万人”。这一以民间力量为主导的,“阿拉”守望相助的善举,极大缓解了战时上海社会压力,创造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、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史上的,一次非凡的人道主义壮举。